《小作者小讀者》11(完)

「閔儒啊，別顧著玩手機。」被自家老媽敲頭的兆閔儒把手機鎖屏後，塞入外套口袋，乖乖拿起抹布幫忙擦櫃子。

在除夕這天回到家就是必須面對麻煩的大掃除。

只是對現在的兆閔儒而言，還有比大掃除更讓他煩心的事情。

「主角有CP？」兆閔儒瞪大眼，對黃璟恩的回答相當訝異，「是同班的那個陰陽眼女生？還是前任鬼們守護者？」

在故事裡跟主角比較有接觸的女性大概就是從開始賦予他力量的暝龍兼前任守護者的女子，以及第一個事件中救起的女同學，後續很多異象也是靠女同學的陰陽眼得到線索進而解決。

「都不是。」黃璟恩搖搖頭，順勢移開了視線，「是南臣。」

南臣是那位跟主角同班三年，在故事後半段才覺醒隱藏身分的東南西北四大護神之一。

而且最重要的是，性別男。

「所以其實之前沒寫CP，是故意不寫出來的。」兆閔儒捕捉到黃璟恩寫文的邏輯，其實他心中有很多細節及感情戲，但他並沒有全寫出來。

「不寫明的話，感覺比較多人能接受。」黃璟恩半垂著眼，語氣平淡的回答，但握住行李箱的手有些顫抖，其實他原本不打算全盤說明，在他所創作的每篇文都有他私心的設定。

「我可以在問個問題嗎，你是不是......喜歡男的？」兆閔儒想著什麼樣的作者就會寫出什麼樣的作品，所以黃璟恩會有這樣的設定，是不是也跟他本人的性向有關係。

「嗯。」黃璟恩點頭承認，雖然他也可以說謊，但面對的兆閔儒他心裡還是抱持著一點希望，也許對方能夠接受。「我喜歡男的，一直都是。」

兆閔儒給出的反應是愣在原地，還沒想到任何措詞來回應黃璟恩給出的答案，手機鈴聲打破當時尷尬的場面。

是黃璟恩最近喜歡的某個網游的BGM。

「抱歉，我爸在樓下了，先走了。」黃璟恩接完電話後，轉頭跟兆閔儒道別，然後嘆了口氣，「別太緊張，就算我喜歡男的，我們還是能繼續做朋友的。」

他大概曉得對於兆閔儒來說這個真相太驚人導致難以馬上接受，從過去的相處就可以曉得兆閔儒其實跟大多數人一樣對同性戀有既定印象，當自己身邊真的出現同性戀的人，往往需要很多時間來打破觀念重組。

然而重組後是接受還是拒絕，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兆閔儒那時呆看著黃璟恩拖著行李箱跟背包下樓離開的身影。

從那天開始到現在，兆閔儒不再跟以往一樣三不五時傳訊息跟黃璟恩閒聊，雖然他還是會打開與對方聊天的頁面，卻遲遲不敢打出任何訊息送出。

而原本就都是被動回話的黃璟恩更不可能主動發言。

經過幾天的思考，兆閔儒整頓好自己混亂的思緒，也完全想開了，畢竟都這個時代，即使好朋友喜歡男的也沒有到世界要毀滅那樣嚴重，坦然接受就好。

只是在不聞不問整整兩天後，想馬上回到之前跟對方東扯西聊的熟識狀態也不曉得該如何開口，於是就有前頭拿著手機發呆到被打回神的事情發生。

這是不知道今天第幾次拿出手機想傳話給黃璟恩卻沒能做出行動。

於是兆閔儒最終決定，還是先用大掃除轉移注意力吧。

＊＊

出乎兆閔儒所想的，打破兩人之前僵持不下局面的，是黃璟恩。

除夕晚上12點一過，兆閔儒手機開始狂震，社團成員、大學同學連番傳了祝賀訊息過來，整個通訊軟體滿滿的都是紅色數字的未讀訊息。

一一從最上頭的視窗回覆下來，直到倒數幾個，兆閔儒看到了黃璟恩傳送的新年快樂。

兆閔儒盯著有著黃璟恩名字的訊息欄看了很久，緩慢的用手指點開，發現除了新年快樂外，他還傳了張可愛的小狗賀年窗花過來。

「新年快樂！」兆閔儒選擇用語音訊息的方式回應黃璟恩的祝福。

「……你怎麼喊這麼大聲，我剛直接公放出來，害我家人都往我這看過來。」從黃璟恩打字中感受到滿滿的無奈，兆閔儒沒良心的樂了。

「我還可以喊別句，一起祝賀你跟你家人，一舉數得！」

「別別別，都這時間，他們準備躺床了好嗎，等等又被你的聲音嚇起來，我就完蛋了。」

想像著畫面，又忍不住笑出來的兆閔儒心情輕鬆很多。

嗯，能夠繼續跟喜歡的作者兼好朋友聊天真好。

趁著又重新熱絡起來的機會，兆閔儒打下這幾天沉澱過後的結論並發送。

「這兩天仔細想過後，不管你是不是同性戀，我還是會繼續看你的文，追你的更新，當你的朋友。」

訊息旁邊很快就跳出已讀的字樣。

就當兆閔儒改去回傳其他人的祝賀訊息沒多久，軟體跳出語音通話的頁面，兆閔儒看了來電人的名字，滑向通話鍵。

「新年快樂嘿！」 接通就聽到黃璟恩略含糊的聲音，滿滿是藏不住的興奮，「我現在好開心！」

兆閔儒越聽越覺得黃璟恩的語氣不太對，好像比平常要來得活潑，說句話中間還穿插好幾次的傻笑。

「你喝醉了？」兆閔儒半試探的詢問，總覺得今天的黃璟恩各種不對勁。

「我也不知道有沒有醉......」對面遲疑的回答著，「不過今天是有被灌了幾杯酒，現在覺得有點飄飄然的哈哈。」

果然喝醉了。

想叫人醉酒就早點休息的兆閔儒被接下來劈哩啪啦的話阻止了發言。

「其實我原本沒想說要寫完《昊主》的。」黃璟恩自顧自的說下去。

「柚青上的文章大部分是我高中時想的坑，《昊主》也是。」

「高三時因為要準備大考，我完全停下寫小說這件事，直到大一下翻到以前高中手寫的小說開頭，才將這些文放到論壇。」

「最初只是想留個念，沒想到開始有了幾個讀者，於是開始試著更新。」

「但過程中常常寫不順而停更，那時總被吐嘈老是坑文，於是有了逃避不想繼續寫的想法。」

「但就在那時，有個讀者開始留長評給我，完結的文、停更坑掉的文，一篇一篇的留言，每周不間斷。」

「也因為有這些留言，我想著至少，要寫完《昊主》。」

兆閔儒在手機這頭靜靜地聽著，他曉得對方在說誰，但更多的是他所不知道的黃璟恩的想法。

「當我得知你就是那個讀者，那個照明燈時，我其實又訝異又開心，是想著不能讓你失望，想著你這麼期待看到更新，想親自寫到最後的結局，才有辦法繼續寫下去的。」

說完這段，黃璟恩安靜許久，久到兆閔儒想說是不是睡著了，對面突然又有些聲響傳來。

「兆閔儒......我好喜歡你。」

兆閔儒按下掛斷鍵，中止通話。

**

這個寒假也過得太戲劇化。

兆閔儒躺在床上不禁思考起自己的人生。

喜歡的作者是自己的同學。

自己的同學喜歡自己。

結論等於喜歡的作者其實喜歡自己。

感覺是個美好結局，但有個問題卡在中間，他們兩人的性別都是男的。

雖然在那通醉後告白的通話後，黃璟恩回了句「抱歉，昨晚喝醉了。」帶過這件事。

兩人恢復跟以往一樣互相傳訊息閒聊的狀態。

只是等這個年假結束，到時要跟對方的實體面對面又是另一回事。

黃璟恩說是他的留言支持他繼續寫到結局，但黃璟恩寫的小說何嘗不是帶給他無限的動力，讓他得以在被打工跟工讀夾擊的疲累下，得到精神上的激勵。

用手機點開柚青論壇的頁面，這幾天被真相衝擊到都忘記上論壇的兆閔儒到現在才發現皇之恩澤的專欄又有新篇的連載更新。

點開第一篇，開頭的前言讓兆閔儒認真回看了兩三遍。

“開新坑，更新一樣不定時，會盡量每週最少一更，上個作品感謝有讀者持續的留言支持著我直到完結，這次我希望自己也能不辜負讀者的期望，順利寫到結局，這次的結局應該會有好結局。”

兆閔儒毫不猶豫就決定跳坑，不管是好結局還是壞結局，他就是喜歡著皇之恩澤的所有作品。

其實皇之恩澤的文就如同他的人，內斂但富有邏輯，劇情平實卻又會突然有令人驚奇的轉折點，兆閔儒發現不管是文還是人，他都很喜歡。

在年假的最後一天，他釐清自己的思緒，也做出了重大的決定。

**

黃璟恩覺得自己好像持續在做著一個美夢，在上學期喜歡的人開始跟自己有了交流，甚至到後來都得以佔據那人身旁的位置。

卻也讓他更加貪心。

在春節連假前，他是故意說出事實，原本是打算在之後慢慢試探，但在對方好奇提問下，他決定直接給出真相，想知道對方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當然趁著假期也可以避不見面，給兩邊都有自己的時間跟空間來思考這件事。

只是在接下來的幾天，對方毫無音訊，情緒低落的他在除夕晚上的團圓飯多灌自己幾杯酒，在酒意下主動傳了新年快樂給那人，而那人似乎想明白了。

「 不管你是不是同性戀，我還是會繼續看你的文，追你的更新，當你的朋友。」

因為這句話加上已經醉暈的腦袋，黃璟恩摁下語音通話跟對方告白。

在那之後他突然後悔自己做出的舉動，用著喝醉的理由跟那人道歉後，又退縮回朋友的界線內。

年假結束了，但大學開學比較晚，假期還多了四、五天，但因為必須繼續趕論文進度，黃璟恩選擇提前回到住處，結果一開門就看到兆閔儒的身影。

「你也提早回來啊？」

「嗯……要繼續趕論文。」

「我明天有班，所以也早點回來，室友乙可能到週日才回來吧，他開學那天也沒課。」

「！」

黃璟恩心裡猛然一跳，意識到這樣這幾天不就只有他跟兆閔儒兩人共處了嗎？

「幹嘛一直站門口呢，當門神？」

「不小心恍神了......。」

一直到晚上，黃璟恩都在恍惚的狀態，明明是那麼大的事情，怎麼兆閔儒放假前跟放假後表現都一樣，反而是自己戰戰兢兢的。

打開電腦，黃璟恩看著文件內的大綱，並在腦海中跑過新一章的劇情，接著才新增檔案打上標題跟章節數，還沒打下內文房門便被人敲響。

兆閔儒這時間來找他？

黃璟恩內心緊縮了一下，也許是準備來跟自己說清楚劃界線了。

做足心理準備的黃璟恩打開門，結果被臉上掛著燦爛笑意的人閃到心頭不爭氣的狂跳。

還是超級喜歡這個人的啊。

「你今天狀態很反常，所以我猜你跟我告白的事情，你自己是有印象的對吧？」兆閔儒倚著門框看著黃璟恩，當主動權在自己手裡時，一切都輕鬆很多，他還發現黃璟恩支支吾吾反應真的很可愛。

「嗯。」他不擅長也不想要跟這人說謊，只能低頭躲開對方審視的目光。

「那......我們在一起吧。」

黃璟恩揚起頭，呆愣地看著面前的人。

「你、你在重複一遍，你剛才說了什麼？」

兆閔儒伸手揉了揉對方的頭髮，比想像中的還要柔軟，接著抓住對方肩膀把人拉入懷裡抱緊。

「我說，我也喜歡你，所以在一起吧。」

「我希望作者跟讀者的這個故事，是好結局。」

〈完〉